SachinYuki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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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地笼/藕饼】天地难容(10)

警:龙不分公母,皆可生育。神话背景杂糅,世界观极度混乱,请勿细究。(本章仍无藕饼戏份)


诛仙台坐落于天庭极北之处,上裹阴云闪电,下接冥府黄泉。寻常散仙若触犯天条,无非是闭门思过或下凡历劫,只有那些忤逆上仙、破坏天道的重罪者,才会被押到这诛仙台上受雷刑。距离上次行刑已过千年,敖光的到来终于打破了这里亘古不变的凄清。

 

昊天紧抿着唇,恨不能用眼神定住前方那个一意孤行的身影。他很想开口喝止敖光,但身为天帝,若为私情而冒天下之大不韪,公然偏袒敖光两兄弟,势必会激怒所有上仙,甚至为三界生灵带来灭顶之灾。从凌霄殿到诛仙台,足足跨越了半座天庭,昊天有成千上万次机会可以拦住敖光,却在天理与私欲迟迟未分胜负的缠斗中,眼睁睁看着他托着腰缓缓坐在了石台正中,艰难地盘起腿,将双手放在膝头。

 

众仙围在诛仙台四周,头顶风雷大作,狂风吹乱所有人梳理整齐的长须。“天君,不如由臣代为行刑?”见昊天一直没有动作,雷帝以为他不忍下手,便自告奋勇。

 

“不必。”昊天淡淡道。这群人对龙族成见极深,当年连敖光都不愿留,如果不是他力保,敖光也会和弟妹族人一样被困在海底不见天日。他自己动手尚且还能控制力道,若换了旁人施法,等着敖光的必然是死路一条。

 

“时辰已到,请天君行刑。”太白金星好不容易才扯开扑在脸上的白须白发,规劝道。

 

“朕还有几句话要问。”昊天终是忍不住,走到敖光身边,见他神色淡漠,双眼微阖,再难压下心中的郁怒和挫败,“小光,朕最后再说一次。只要你愿意留下这个孩子,你和你弟弟都不必再受惩,可以立即回东海去!”

 

“天庭既已剥夺龙族自由,为何还要逼我以子为质?”敖光冷笑,连眼睛都不曾睁开,“我与你之间早已无话可说,快动手吧。”

 

“你……”昊天气绝,又不肯就这样罢休,敖光胸下突兀的隆起实在刺眼,他一想到在这六百年中敖光竟和旁人有了孩子,就恨得发狂。“你这般不顾惜自己,还指望他能活下来见到亲父么?!”

 

似被这句话戳中痛处,敖光睁开眼,唇边带着古怪而凄凉的笑意:“不见也好。无论如何,我都要留他在我身边!”

 

昊天再不多言,拂袖而去。敖光虽然面上毫不在意,实则心痛如绞,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,用全部灵力构筑起包裹自身的结界,静静等待那三道天雷劈落。

 

通灵的诛仙台似是得了天帝的诏令,自发凝结起一团浓云,又从中分出三朵,积蓄的天雷在其中噼啪作响,寒光照彻天际。敖光周身的结界散出明蓝的光华,在阴云闪电之下显得无比晶莹而脆弱。昊天竟有些不敢看,侧头随意一瞟,却发现臣子们都没有去看行刑的场面,而是齐齐注视着自己,不放过他的任何表情。

 

“天君已为龙族破格施恩数次,实在有违天道。敖顺犯下窃草重罪,如若再不严惩,三界如何心服?天庭威严何在?”众仙齐声道。

 

昊天无言以对,将眼光转回诛仙台。第一道天雷即将破云而出,方才结阵时,昊天担心敖光受不住,只用了不足三成功力,但这天雷既已聚成,即使是他本人也无法收手。

 

冷光劈落的瞬间,望之如明珠的结界猛地凹陷下去,又缓缓恢复成原状。然而一击之后,天雷并未止息,从云中喷薄而出的闪电扑在结界表面,绽出无数道裂纹。直到那朵浓云吐尽了雷火,彻底消散在诛仙台上空,险些被撕碎的结界才平稳下来。

 

敖光强撑着保持那个盘膝而坐的姿势,浑身的骨骼都在吱嘎作响。如若是从前的他,这种程度的法术其实算不得什么,奈何他元神不全,修为也损了大半,几乎用尽全力才挡下这第一道天雷。腹中传来剧烈的踢腾,但敖光双手都捻着法诀不能擅动,冷汗自他额角滑落,让本就模糊的视野变得更加空茫。

 

“没想到敖光还挺能扛。”

“才一道天雷而已,即使是妖族也该有这点修为。”

“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,就算是我们,受一道天雷也要缓好久,何况他?”

“他莫不是想和腹中骨肉同归于尽……”

 

昊天听见仙官星君们琐碎的议论,忍不住暴喝出声:“都给朕住口!”

 

那些自以为天帝在出神、用意念传音便不会被察觉的仙官们被他一斥,吓得匍匐在地,连声道:“请天君恕罪!”其他年长些的仙官星君捋须不语,都不愿见到天帝再次为这妖龙失态。

 

第二道天雷就在此时落下来。然而这次,受雷击而凹陷的结界却没有再度恢复原状,只见闪电穿透了那层纤薄的壁垒,几点柔蓝碎片立即被汹涌的寒光吞噬。那天雷径直劈在敖光后背,他只来得及弓身护住腹部,用仅剩的灵力裹紧了尚未出世的孩子。

 

几乎是在结界被毁的同时,昊天再也顾不得什么仙妖有别、天道民意,飞身冲上诛仙台,广袖一振,立时在敖光身边结成了无形的屏障。所有雷火再也无法前进半寸,全被结界外壁吞了个干净。昊天一边承受自身法力的反噬,一边急急地俯下身,查看敖光的情形。

 

——身体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。敖光倒在诛仙台中央,血从他身下渗出,沿着石台嶙峋的表面流淌。腹中传来阵阵激痛,他眼前花白,看不见最后一道天雷何时会落下,正想挣扎着施法,突然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。

 

他身侧依然风云剧变,雷光电闪,然而那些不止息的轰鸣声却远在天边。敖光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,和那人毫无章法的心跳。他沾血的手指摸索着揪紧了昊天的袖口,几百年来第一次语带哀求:“救……救救他。”

 

昊天听了这话,更是心碎欲死。有生以来,他第一次产生了毁天灭地的冲动,为着三界苍生,他隐忍压抑了足有千万年,不敢有分毫逾矩,到头来却换得此生挚爱另投他人怀抱、在性命垂危之际拼死也要保住那人的孩子!他从前万般退让屈从、事事口不对心,最终竟落了个一无所有的下场!如果他没有那么多顾虑忌惮,只听从自己的心意行事,他和敖光的感情又何至于走入如今的困局?

 

“朕这就带你回家。”昊天如坠梦中地呢喃道,将敖光从地上抱起来,向玉清宫的方向掠去。

 

“天帝请三思!”仙官星君们见势不妙,连忙冲上前阻止,却被暴怒的昊天震落在云层上,一个个摔得连连惨叫。

 

“斗姆元君何在?”昊天厉声道,“速随朕去玉清宫!”

 

斗姆元君执掌天医,护佑龙子出世勉强能算她分内之责。她应声出列,只觉后背被那些有如实质的目光刺得发麻:她早知同僚们想让敖光殒命、掐灭天帝最后一点情思的念头,但看如今这情状,若敖光真的过不了这关,恐怕三清五老出山也镇不住天帝的狂性,势必会造成乾坤颠倒、生灵涂炭的局面。

 

事到如今,只有走一步看一步。她跟着他们回到玉清宫,眼看着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的敖光躺在御榻上,昊天坐在他身侧,眉头紧锁。斗姆元君顾不上劝谏这不合礼数的行为,探了探敖光的心脉,“呀”地惊呼出声:这小龙竟只有半幅元神,又如何能在受天雷之刑后顺利生下孩子?

 

“旁的都不用管。”昊天冰冷的声音捉回了斗姆元君的思绪,“朕只要他平安无事。”

 

“……遵旨。”听见与期望完全相反的命令,斗姆元君并不意外,她不能违抗天帝,但更不能纵容这桩孽缘持续下去。造化自有定数,是生是死,只能看敖光自己的命了。

 

“你们全都……滚开……”敖光却打了个寒颤,挣扎着向内闪躲,“放我回东海……”在海中变回龙形生产,要比在这天宫里以人形生子容易得多,若他现在回去,或许还有一线生机。

 

“小光,听话。”昊天柔声道,向他伸出手去,“朕绝不会害你。你只需按朕说的来做,马上就不痛了。”

 

“不,不。”敖光却用所剩无几的气力,狠狠打掉了昊天的手,“我不相信你们任何人……!”先遭雷刑,后又难产,如若不是龙族敖氏天生灵力卓绝,他靠区区半幅元神根本撑不到现在。

 

“启奏天君,现在还是莫要激怒龙王殿下。”斗姆元君劝道,又转脸看向敖光,“请殿下稍安,我会助您平安诞下这孩子,之后如何处置,便由您自行向天帝请旨,您看可好?”

 

敖光痛到极处,最后那半元神都快出窍,听见“孩子平安”这句,便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。他身上那件龙鳞化成的明蓝锦衣早已被天雷劈得褴褛,露出隐匿其中的苍白肌肤,唯有腹部的衣衫完好,隐隐可见起伏。

 

昊天再看不下去,放下床帐将御榻围了个严实,对斗姆元君道:“记住,朕只要他平安无事。”还没等到她的答复便掀帘而出,守在外间等候。

 

起初是拼命克制的呻吟,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嘶叫。敖光痛苦挣扎的影子映在洒满日光的绡帘上,昊天呆坐在那里,一时恍惚,一时又觉得荒唐。心神紊乱之间,被刻意封存的记忆突然喷涌而出:钱塘初会赠螺哨,回到中京定终身。自己为他空悬后位,放弃子嗣。他在自己临终前恢复了真正样貌,许诺说听见哨声赴汤蹈火也会赶来。再之后便是天宫重逢,他指着自己腰间的螺哨,讲人间往事……

 

——原来他们曾经这般相爱,原来他该这样爱他的!

 

昊天五内俱焚,终于明白敖光从前为何肯不计后果地付出,如今又为何决绝至此。历劫归来,他以为自己已臻太上忘情之境,理当无爱无求,时刻反省对敖光的多次施恩,甚至忘了何为血脉亲情,伙同整个天界毁了龙族,也让敖光对自己彻底死心!

 

他长啸一声,霍然站起冲到下界,抬手就要解开东海底部的困龙索。然而还未起势就被打断,三清五老乘云联袂而来,见他状若发狂,满脸凝重地互相使了个眼色,将昊天围在中央。

 

“天君意欲何为?”元始天尊喝问道。

 

“我不想再做这劳什子天君!”昊天双目血红,竟隐隐有入魔之兆,“我宁愿永堕轮回,爱我所爱!”随着他的话音,天空中阴云密布,地动山摇,引得陆上人们惊叫无数。

 

“结阵!”元始天尊再不多言,率领众人结成八卦阵法,一声齐喝,将他锁在阵内。昊天本不肯罢休,但听到极熟悉的符文咒语,便不自觉跟着调动灵力,片刻后,那双充血的眸子逐渐恢复了清明,然后缓缓闭合,天地之间也重归平静。

 

 “强行封印终归不是办法,能不能寻个一劳永逸的招数?”灵宝天尊叹道,“没想到昊天的情劫险恶至此,人间纠葛犹不足,还要带回天上来。”

 

“想真正步入太上忘情之境,须看破一切,心无挂碍,更不能为前世所扰。”元始天尊也很无奈,“最终还要靠他自己想通,我们只能将他引上正途。”

 

“冤孽,冤孽。”道德天尊摇头道,“还好他不知敖光腹中所怀是他骨肉,否则这天都要塌下来。”

 

外间喧嚷不断,玉清宫中却是一片死寂。龙子已经降生,斗姆元君抱着他站在床侧,浑身冰凉,想问敖光却又不敢开口。这孩子外表看着是新生儿,但根骨却有六百余年的资龄,算算时间,敖光怀上他时,正好待在这玉清宫中!当年昊天在凌霄殿上宣布敖光回到东海赴任,所有人都以为是昊天自己的意思,纷纷赞扬天帝英明,根本不知道是敖光以半幅元神为代价才换来下界的自由。天帝今日所作所为,分明对敖光情根深种,当年又怎会甘愿放他走?!那这孩子的身世更是秘密,决计不能让天帝知道……

 

她兀自出神,敖光已从昏迷中醒来,见孩子不在身边,惊得直直坐起,从她怀中接过幼子:“……让我看看。”

 

“他活不长的。”斗姆元君叹道,“虽到了该出生的时候,但这孩子根骨太弱,连人族的婴孩都不如。你看他,眼睛都睁不开,寻常妖族降生后顷刻便能言语,三五日之内即可化形,可他……”

 

“不劳大驾。”敖光截断她诅咒般的陈述,理了理散乱的袍裾,抱着孩子向外走去。

 

“——你去哪里?”昊天阻住敖光去路,手牢牢按在他肩膀上。

 

“三道天雷已受过,请天帝恩准我携弟与子回归东海。”敖光漠然道。此刻他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痛,浑身绵软勉强维持着人形,只想快些带着亲人离开天庭。

 

“你留下,朕就放他们走。”昊天的声音软下来,“若你不舍得和孩子分开,他也可以留在这。”

 

“言而无信,不是天君作为。”敖光神虚气短,不欲与他纠缠。

 

昊天从怀中掏出那枚螺哨,缓缓放在唇边,还未呼气,便听敖光冷笑道:“不必吹了。我再也不会来。”

 

昊天手一抖,精致的左旋螺哨落在地毯上,没发出任何声音。他低头望着它轻笑,缓声问:“所以,你是无论如何都不愿留在朕身边了?”

 

“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情,就是那日蟠桃宴后主动和你搭话。”敖光咬紧牙关,每个字都似从破裂的脏腑中挤出来,“请天君放过。”

 

“那朕也无需再拿着它了。”昊天闭了闭眼,那枚螺哨自动落入敖光袖中的暗兜内,“敖顺已在南天门外等你。……就此别过,好自为之。如果龙族再犯天条,朕必不轻饶!”

 

“遵旨,谢天君恩典。”敖光口中道谢,却没有下跪拜别,径自向南天门而行。

 

昊天也没有像往日那般目送他离去,他面朝玉清宫负手而立,只恨自己为何还有喜怒哀乐之感,为何不能像这流云飞檐,无知无觉、了无挂碍?他给敖光龙王的尊位和荣宠,为护他不惜身受天雷,明明是他当初先招惹的自己,却又亲口说后悔!……

 

看来爱恨嗔痴皆是虚妄,众生如一,一即万物。

 

昊天神识飞散,灵力周转间激起无数股长风,玉清宫自内而外华光大盛,如宝莲绽放,直至九霄通明。何为忘情而至公,他这回总算懂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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